文|徐晶晶
国庆长假的一个下午,3点,上海油罐艺术中心5号罐。
场内,舞台地板到天花板高16米,铺着的地垫3.6m*6m,这就框出了演员腾挪翻转的空间。一架鼓,四根微亮的灯柱,此外再无其它声光电布景。旋转、跳跃、倒立、后空翻、叠罗汉,糅合跳绳、跳远、体操等各式动作,演员们喘息、挥汗、失手、重来,自由控制灯光起灭,挑战重力。一旁的鼓手兴起时索性脚踩木板,奉上一串身体打击乐……前排环坐的观众离舞台不足两米,大人孩子都沉浸在这些年轻人“play”出的一片天地中,体验着另一种“速度与激情”。舞台不远处,主办方小不点大视界(以下简称“小不点”)CEO张学静注视着这一切。
图源自小不点大视界,图为沉浸式新马戏《重力玩家》
图源自小不点大视界,图为沉浸式新马戏《重力玩家》
这是沉浸式新马戏《重力玩家》呈现的与重力周旋的一个个小游戏。即便目前已连演一周,依然一票难求。7个月前在美国,张学静第一次看到这部戏——被引进国内之前,它已在四大洲28国演过300余场。“动作成功了,他们很开心;失手了,他们也咧嘴笑一笑。”相比其杂技般的表演技巧,这群澳洲95后咬紧牙关的拼搏精神更令张学静感动。几个月后,这部新马戏得以与国内观众见面。
亲子剧的魅力,“是宝贝来陪妈妈看剧”
亲子剧(family show)与儿童剧,有什么不同?
倘在街头采访中抛出这一问题,大概也没有多少人能辨得清二者的区别:“看词面儿,差不多。”
一个不容忽视的区别在于,比起后者,前者长幼咸宜,同样适合父母观看。
小不点设立专门的节目部负责筛选需引进的戏剧,有十多年选剧经验的艺术总监则在部门讨论会上拥有一票否决权。
张学静揭秘了选剧的几个标准:主要从国外艺术节公演的作品中选,优先考量戏剧的美学和教育意义;平衡孩子的喜好和大人的审视;保持引进剧目的多元性(目前引进的剧种包括色彩迷宫互动音乐剧、动力装置迷你公路剧、沙盘纸偶剧、色彩启蒙剧、鸟语音乐剧、轨道装置探秘游戏剧、四维卧室幻象剧、多媒体动画互动剧、踢踏舞剧、帐篷戏……)等。
图源自小不点大视界,图为百变形体剧《魔法师的白手套》
图源自小不点大视界,图为谐趣纸偶剧《纸美人》
而选剧只是小不点所有工作的开端。它并不满足于戏剧演出主办方的角色,而是定位于“一家做戏剧教育的公司”——“戏剧”是手段,重音在“教育”。在张学静看来,文化产品的教育性比娱乐性更重要,“其实教育,不一定非要有黑板课桌,看一场有所触动的演出,就会在心里埋下一粒种子,迟早会发芽。”
世界首部沉浸式戏剧《不眠之夜》(Sleep No More)的制作方、英国教育公司Punchdrunk的一个项目,给了张学静做戏剧教育的灵感与信心。“那个项目叫《遗失的图书馆》(The Lost Lending Library)。它用戏剧化的手法,使整个学校(从幼儿园到五年级)的孩子对阅读和写作产生兴趣。这个当时真的惊艳到我了。传统的学习过程是任务式的,学习的效率并不高,孩子在学习的过程中也不一定开心。如果是好奇探索式学习,他的学习效率及质量,以及在学习过程中所享受的乐趣会高很多。既然国外有这么好的项目,我为什么不能把它拿进来?”
截止到今年上半年,小不点在上海、北京、杭州、南京、佛山、厦门六城均设有单体剧院(亲子微剧场)。五年来,共演出过78部国内外亲子剧,累计达3199场次,迎来了326574个小朋友。由于坚持原版演出,这些戏剧也在全国其它30多个城市的剧院里交错上演。
但事实上,并非所有剧目的引进都如《重力玩家》这般“快”。一部戏的筹备过程长达一年半,则是常态。“从今年6月开始,基本就要把小不点2020年全年的演出剧目敲定了。”原版演出意味着,前期引进的流程相当繁琐,从选剧、谈引进合作并预定演员档期、报批、定场地,到演员和道具的国际运输、办签证等,不一而足。
戏剧上演之前,小不点团队并非一味奉行“拿来主义”,而是会对引进的剧目做一些本土化的改进。张学静认为文化差异并不会影响孩子们理解剧情,全世界的孩子都一样热情,而且总能给出让大人惊叹的解读。他反而担心另一极的观众: “相比小朋友,我更担心大朋友对戏剧的理解力。”
盯场的过程中,张学静也会被一些小美好击中。一次,一个小朋友在剧场里哭闹不停,妈妈只好陪着离场安抚一会儿。因为离场过久,为免影响所有人的观剧体验,母女俩的返场被张学静拒绝了:“小朋友,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叫妈妈陪你来看好不好?”“不,是她来陪我看剧。” 妈妈纠正道。
不过他也坦陈小语种戏剧的确会存在语言沟通的问题。针对这种情况,目前小不点会根据剧情插入一个中文角色,在保留原对白的同时融入中方演员互动表演式的现场翻译。实在不能插入角色的剧,则会用中文旁白或字幕的方式辅助理解。
除了办引进手续、进行本土化改进外,小不点的日常工作还涉及包装宣传,比如为剧起中文名、制作多套适于国内传播的海报、剪预告片等。开演前的2个月即进入到新戏的宣传期。上演前,团队会揭秘台前幕后,利用公众号进行音频、视频、图文等富媒体形式的亲子导读。
剧场内,还安放有孩子和艺术家沟通的小秘密,可能是储物柜的一封信、一幅画等。观剧后,会员则可领取当场演出的创作戏剧包,在家也可尝试还原剧情。
起于小众?困于小众?
谈起做戏剧教育的初衷,张学静还回顾了两个小插曲。
一次,他和一个做演出的美国朋友聊天,问及美国哪种演出做得最好,朋友干脆利落地回复“family show”,还提及去某个城市演出,那里的普通家庭,每周会去剧院两次。
今年的爱丁堡艺术节,这个小城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集中投放了5万多场次的演出,这也令张学静颇为震撼,“原来这个城市有那么多人也吸引了更多的人看戏剧”。
据张学静估计,相比国外成熟度较高的市场,国内亲子剧市场“只能算刚刚起步,每年是差不多五亿的市场规模”。尽管市场小众,但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他认为人们的文化需求会越来越旺盛,面向孩子的戏剧教育对一部分家庭来说已必不可少,这在一二线城市已初见端倪。
“我带过一个演出到西安和昆明,我原以为这两个城市的上座率很低,但实际上那个演出一周内投放了八场,单场演出可容纳500人,场场座无虚席,大多是上国际学校的孩子,我觉得这就是一个未被开发的市场。”
一二线城市外的市场是否还需培育?张学静算了一笔账。
“小不点一个微剧场的体量,不超过200席,一个家庭按一大一小来算的话,就是每场100个家庭,我们一个剧往往会在一个城市投入三周的演出,共计24场,就意味着一个城市三周内会有2400个家庭来看我们的剧。不用分一二三线了,就设想无锡、常州这样的城市会有2400个这样的家庭来看剧吗?我认为是有的。尽管目前它还算小众,无法做到全民化,但是这个市场本身的潜力,我认为,比我想象的要大。”
5亿规模的市场,每个城市2400个家庭的观众。一个不可回避的疑问是,这算是少数人的阳春白雪吗?张学静并不这样认为。他勾勒了小不点的用户画像:以中产阶级高知家庭居多,小朋友集中在2-8岁,接受过高等教育或从事文化产业的父母会对演出特别青睐,他们希望小朋友从小就受到熏陶。
问及小不点的营收,张学静坦言,“由于成本控制得较好,通过剧场本身的运营,盈亏大概可以打平,创作实验室课程以及戏剧夏/冬令营海外营等产品的利润,稍微会高一点点,略有盈余,可支持团队做更深的探索,比如自制原创剧。”
除剧场外,一些更具想象力的项目也在探索中,比如戏剧夏令营、创作实验室课程、自制原创剧。
今年夏天的一次戏剧夏令营,小不点带着来自北京、上海、成都、湖州的13个家庭去了为期半个月的法国阿维尼翁戏剧节。看戏之外,13个小朋友还和国内外的艺术家一起,以“H.O.M.E.”为主题,在戏剧节的闪光剧场,花4天时间,创作、编排、公演了一部戏。而在到达法国前,除了主题,并没有设定好的剧本和故事框架。 “他们通过画画、肢体语言、台词去诠释家的感觉以及家里最熟悉的物件,每一场演出都是孩子们的再创作。”
创作实验室课程,则是小不点与国外的艺术家、国际学校合作,为国际学校的孩子开设数周的艺术主题课程,为双方在演出外也创造互动交流的机会。
目前,在小不点的演出中,引进剧占比极高,团队自制的原创剧并不多。尽管秉持着文化输出的愿景,但各种障碍依然横亘在原创剧这条路上。“一方面是50多人的团队规模确实还小,想走得稳一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慢工出细活。”《唱着唱着,几千年》便是团队2018年展演的昆曲唱词和藏族民谣的跨界结合的原创剧。尽管难,但就像张学静说的,“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
这些新项目的探索,既是为了满足更多的用户需求,延长用户生命周期,也有出于商业目的的考量,“毕竟请这些艺术家来国内一次太贵了”。
尽管想做“小而美”,但作为商业世界的主体,挑战也常存。“我们跨出上海到北京建剧场的那一步,迈得非常痛苦。”张学静表示,目前团队面临的主要挑战在于剧场建设的流程标准化及规模化复制。为了更好地引进来与走出去,小不点近期还举办了一个戏剧教育论坛,“打算把国外戏剧教育者带到国内,和国内的教育人士做一场对谈,期待给从业者及虎妈猫爸们带来一些新的视角与方向。”
其实,在2018年12月加入小不点前,张学静的title是前格瓦拉的联合创始人。被微影收购后,张学静便与捆绑了十年之久的格瓦拉彻底解绑。“挣脱地心引力,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向上跳跃。”如今再出发,战场由互联网文娱领域切换至亲子剧领域,无人知晴雨。唯一能确定的是,心中种下的戏剧教育的种子,在慢慢发芽。(多知网 徐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