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敏
“完全不像一个学校,更像一个创业公司。”这是很多人走入探月学院后的第一感觉。
一千平左右上下两层的小楼,整个开放空间自成一体。一层是一个开放式阶梯教室,阶梯旁边的墙壁上被各式海报和涂鸦占领。二层的教室也是以玻璃为隔断。写满学生建议和期待的便利贴分布在走廊里。
“探月学院的布局可以让学生们像猫一样地分散在高低各处,他们可以或专注、或环顾、或忙碌、或嬉戏、或慵懒……有时真的分不清,某个小空间是老师还是学生的地盘。”探月创始届一位家长分享到。
探月学院是一个高中段全日制创新教育项目,创始人王熙乔15岁时从四川来到北大附中就读,高中毕业被美国南加大录取。大学前的暑假,王熙乔在高中的教育创新项目“登月舱”得到了一家投资机构的欣赏,因此,他决定延迟入学继续这个项目。一年后,他最终决定放弃就读大学全身心的投入创业,并于2017年正式成立了探月学院。
在被称为“中国教培行业圣地”的海淀黄庄,这个将培养目标定为“内心丰盈的个体、积极行动的公民”的创新学校,引发了很多家庭对于教育的共鸣,也引起了很多教育行业人士的关注。
这所学校,哪里不一样?
一场关于“探月社区”的反思会上,一组同学以“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为切入点,掀起了大家对情绪的讨论。而另一组同学将用木棍、纸板、矿泉水瓶等东西搭建的道具摇摇晃晃的搬到了舞台中央,并以一个Vlog展示了小组成员前一晚“通宵爆肝”头脑风暴的全过程。
在探月,关于“本质”、“意义”的思考,无论是课堂上,还是课堂下,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思考的背后,是探月在课程体系上的变革。
经过近两年的打磨,探月课程体系的框架已经基本形成,目前主要分为通用课程、媒介课程、聚焦课程三种,以混合式学习和项目式学习教学法进行教学。
探月在课程组织方面最大的不同之一在于,将“输入”的环节提前,由学生课外自主完成,将“输出”的环节,比如讨论、答疑、实践,都放在课堂进行。
教材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教科书,而是由老师挑选教学材料,可能是可汗学院的线上课程,也可能是得到的音频课,还可能是一份研究报告……形式多种多种。每个学生的课程表也都不完全一样,除了必修课之外,学生可以按照自己的兴趣选择选修课。
如何对学生进行评价?探月学习模块负责人杨博宇提到,探月的评价体系采取以过程性评价为主,终结性评价为辅的综合评价模式。
探月的学生的出口是以申请国外大学为主,目前,探月使用的主要成绩单是美国的新型成绩单MTC成绩单,而针对非美国的院校,探月也已经给出了一套GPA转换方式。
“创始届学员已经就读1年,经过了一年的实践,探月从学习到评价的闭环,整个系统已经基本跑通了。”然而,跑通这个体系,经历了不断的调整、试错。
“出现的意外之一是,我们最开始认为学生们是可以自主进行目标的制定与管理的。但是,在实践的过程中,我们逐渐发现,这个阶段的学生,制定目标并逐步向这个目标靠拢,其实是一个比较困难的事情。”杨博宇说。
探月学院以OKR(Objectives and Key Results)为目标管理工具,“于是,探月调整为由老师开始持续介入,协助学生制定目标,利用OKR进行目标管理,不断对学生进行引导。”
探月整体团队规模有60人左右,其中有30多人都是教研团队的成员。探月预计未来师生比例是1:7,目前在只有创始届的情况下,探月的师生比达到了1:2。这让老师能够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学生上,进行个性化教育。
“经过两年左右的研发,探月课程体系的框架已经基本搭建起来了,接下来,探月学院需要在框架下每一个分支当中建立起一系列不同难度,能够持续3-4年的课程。”探月学习模块负责人杨博宇说。
而在不断迭代的过程中,探月还需要继续突破各种限制。比如,一个学科只有一个老师,一个老师如何教三四个不同难度层级的课程,如何跨学科,将不同学科内容糅合起来。课程体系搭建不再是纯粹的只是需要考虑教哪些知识,教哪些素养,它可能必须考虑到授课的形式,授课的时间,最简单的一层比如说必须考虑到分层教学,翻转课堂是如何实践。
沟通,是缓解焦虑的最好方式
探月社区是一个自由和包容的社区。然而,对于一部分学生而言,一开始融入这个社区并非易事。
进入这个社区之前,探月的创始届30多名学习者,很多只是传统公立学校的初中生,并没有完全接触过创新教育,来到探月后,学生不仅要和新的朋友相处,还要适应新的学习环境,新的学习方式,更重要的是需要重新思考自己的发展目标和方向。
在一场招生说明会上,探月学院成长中心负责人易寻迅曾讲述了探月学院创始届学习者之一Henry的故事。
在上学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Henry也遇到了这些问题,尤其是到新环境之后,在如何定位自己的角色,和新朋友相处方面,他进入了一个非常低迷的状态,而且周末回到家之后更愿意一个人在房间待着而不愿意和家人交流。
在探月,每一个学生都可以选择一位成长导师,帮助其制定个性化的学习目标和学习计划,“以学生为中心”来实施教育。Henry的成长导师Lu在了解到这种情况后,便和Henry的妈妈、易寻迅以及Henry的几位朋友组织了一场“镜子工作坊”,易寻迅和其它几位朋友,充当Henry的镜子,客观的去给出自己的观察和感受。Henry也在这场工作坊中和妈妈敞开心扉:
“每一个父母都渴望参与到自己孩子的成长当中去,每一个孩子也应该在成长过程中充分了解父母的这种需求,并尽力让父母参与到自己的成长中来。但归根结底,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的,每一个孩子都有离开父母独立生活的那一天,他希望妈妈现在开始能多给他一些空间,让他能够有机会去成长,去努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在“镜子工作坊”之后,Henry的状态明显逐渐变好,更加与愿意和家人交流,同时也在探月逐步建立起了自己的朋友圈,Henry的妈妈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焦虑。
在探月,类似“导师+学习者+家长”三方共同参与的场合非常多,而在不断的参与和落地中,焦虑感才逐渐降低。
中国家庭对于教育永恒的焦虑源之一便是升学,这个问题也是横亘在探月家庭心中的一个问题。探月是以培养“内心丰盈的个体,积极行动的公民”为培养目标,学校更加关注对于学生核心素养和思维模式的培养。尽管学校一直在为学生的出口打基础,比如语言学习、链接资源,提供GPA转化模式,和美国大学主动沟通,增强大学对探月的品牌认知力……但是应试、升学从来不是探月做教育的最主要目的。
如何缓解家庭对于升学的焦虑?沟通便又成为了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同样,探月也不断在让家长了解学校在做的事情,学生在做的事情,清楚有哪些事情是需要学校之外家长协助去完成的。
“即使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当我们了解之后,便不再可怕了。”
初心,是这个团队的本质驱动力
在采访的过程中,探月创始人王熙乔最常提到的词之一,便是“初心”,做教育需要保持初心。
从布朗大学毕业后,现任探月学习模块负责人的杨博宇,在美国的一所高中工作,并协助当地的教育局进行一些教育政策研究,在有了归国的念头时,恰好得知王熙乔在创办探月学院,和王熙乔深聊之后,他最终被探月学院的价值观和愿景所吸引,归国加了这个团队。
因为纯粹和初心,王熙乔才能聚集起一批志同道合的人,更是因为初心,整个探月学院团队才能保持一种动态的平衡。
探月教师办公室外面的墙壁上,有关教师介绍的蓝色卡片贴满了整张墙。在这里,你会看到一批不同寻常的师资队伍,他们可能是曾经的高考状元,可能是国内营地倡导者,可能是苹果公司的IT工程师,可能是曾在7年里用完了两本护照的工科学霸。
探月的老师们大多都拥有光鲜的履历,但拥有光鲜的履历,并不是探月寻找老师的唯一条件。探月重要的是要面向全球、面向全行业,找到有共同价值观和愿景的人。为了保持初心,在学校各方面落地的过程中,王熙乔的心中也会有一些一定不能打破的原则。
作为一所创新学校,探月从无到有各个体系的搭建与完善,必然需要工作者付出大量的精力。“即使是美国已经创办了多年的创新学校HTH(High Tech High),老师依旧是处于疯狂的工作与加班当中。”教育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只有真正对教育的初心,才是使得这个团队能够迎难而上的本质驱动力。
“拥有持续不断的探索意识和学习意识。”这是杨博宇眼中,探月社区所有学生和老师身上的特点。因为在探月,每个人都是强者,不进则退,同伴压力推动着这个社区的每一位成员保持学习的热情。
接下来还要不要开学校?
“我们现在做学校的策略,不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定不会开建新学校。”与之前接受采访时提出探月未来几年内将会在全国开设多所学校相反,这一次,王熙乔对建新校持十分审慎的态度。
此前,探月的规划是建立学校模型,不断向全国拓展。建立学校模型,进行异地复制,是创新学校能够快速拓展规模的方式之一,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方式似乎不可行,在教育领域,“创新”和“复制”是矛盾的。
在作出“走向全国”的战略之后,探月对全国所有的省市都进行了调查,成都是探月第一个调查的地方。“当我们提出要在成都建一所探月学院之后,当地的政府以及很多学校都是支持的。”然而,仅仅有支持是远远不够的。
“我们最开始的想法是‘多点分布’,可以像创新大学Minerva那样,给学生提供更好的学习体验。”王熙乔说,“但是,现有的体制下搭建这样的学校模型,并不是特别完善,面临着来自各方的挑战和压力。”
首先,一个小微学校是达不到国家对于高中学校在设施、面积等方面的建设要求的。因此,每到每一个地方,学校都需要拿到特殊许可才能创办。
其次,操场、体育馆等设施方面,学校要和周边的学校或者机构共用,这便需要联合申请资质,这些工作不是短时期内能够完成的。
即使这些条件都能够满足,创建新校需要大量精力的投入,需要大量的人才储备,才能将一所学校的教学做得足够扎实。
除了客观条件限制的因素之外,创新新校还面临很多主观条件的限制,比如,很多地方对于创办未来学校的动机是不够强烈的。
“如果一定要建学校,也不是不完全不可以,但是探月学院一定会元气大伤的。”王熙乔指出,在这样的情况下创办学校,学校只能是多招收些学生,但对于教育本身的发展是没有帮助的,反而可能会拖垮探月存在的根基。
“从目前来看,学校是很难通过建立学校模型来拓展的。因为,即使搭建好了学校模型,学校在拓展的过程中,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教育发展水平,落地的过程中有会面临很多问题。”王熙乔说。
创新学校,不是没有标准,而是标准如何下沉。或许很多传统学校,培训机构是在内容上进行标准化,会提前做好PPT、讲义,甚至规定好每5分钟老师需要讲的内容是什么。但创新学校的标准化是在教学方法论上进行标准化,把内容留给老师去把握。现在美国教育大纲common core和中国高中的新课标都在向这个方向靠拢。但是,真正的实践还需要持续的探索与试错。
现在,探月将两件事情作为长期规划的方向,第一件是做学校,第二件是基于中国的国情,将学校内部的一些部门进行产品化、服务化,为整个中国的教育体制服务。
“今年我国发布了《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其中提到的立德树人这些核心素养,如何能够在体制内落地,我们还是需要继续努力的。探月学院作为创新教育的尝试,其实就是怎样能够去支持这些工作的开展。”王熙乔说。
至少,短时期内,创新学校很难成为主流。在王熙乔心中,探月学院存在的意义,除了为学生提供回归本质的教育之外,更重要的是如何让自身的尝试,能够为整个中国主流教育的发展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