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城区新成文化大厦一个退租的教育机构遗留的内部内部挂着这样的横幅:红红火火过大年。但很容易意识到,他们没能开启这红火的新一年。
来源| 多知网
文|孙颖莹
图片来源|未飞溅
暑期前夜北京爆发的二次疫情,正对北京教培行业的暑期招生产生重创。
从多知了解的不同营收规模的北京教培机构情况来看,当前大家在暑期普遍面临两个问题:其一是在读学员多以续报为主,新招学员比例很少;其二是续报成绩较往年有所下滑、退班率有所上升。
尽管各家都试图通过“做重服务、提高服务频率”来弥补在线学习的效果,试图作用于续报转化上,但暑期的震荡依旧是剧烈的。哪怕是抗风险能力较强的大机构,也未能幸免。
东方优播CEO、北京新东方优能中学部总监朱宇对多知表示,北京二次疫情对于北京新东方学校今年暑期招生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去年招新率能达到30%-40%,今年招新率明显下降。
朱宇还提到,新东方为此设计了很多OMO的特色课程,来缓解招新的压力。
新东方新一季度财报对接下来2020财年Q1(2020年6月1日 至 2020年8月31日)的业绩预告中也提到:在新冠肺炎不确定的情况下,决定采用最保守的方法对2021财年第一季度进行预测。 新东方预计2021财年第一季度的净收入总额在9.11-9.54亿美元,同比下降幅度为15%至11%。
在7月30日好未来发布会2020财年Q1财报(截至5月31日止)中也提及,由于COVID-19的爆发,好未来的线下业务可能仍然面临一些持续的压力。
高思教育副总经理张持召在接受多知采访也表示,北京二次疫情对高思学校暑期招新的影响确实比较大,因为线上场景的迁移,尤其体现在新生入口端的影响更为明显。
“暑期没了,‘命’也没了。”北京一位教培行业从业者对多知感慨道。
01
北京教培暑期受创明显,部分机构营收腰斩
6月16日,北京关于疫情通报的新闻发布会从例行的下午推迟到晚上8点、9点、10点,终于在10点多正式召开。
尽管所有教培行业从业者都有预料,这场反复推迟的发布会与北京二次爆发的疫情,将为教培行业带来怎样的变化。但在当晚“自6月17日起,中小学各年级一律停止到校上课,继续暂停校外培训机构的线下课程和集体活动”的通知真正发布之时,太多从业者还是一夜难寐。
“大家本来就撑着一口气,一闷棍,全趴下了。”在北京运营教育综合体的王寒(化名)表示,“暑期没了,这才是真真正正命没了。但凡6月那个节点能开,就能进一部分现金流,哪怕是远水解近渴都行。”
诚然,暑期是线下教培机构一年中现金流最充沛的时候。当北京在本就漫长的抗疫周期里,遇到“消失的暑期”,受创程度可想而知。
文新学堂创始人叶德文告诉多知,北京因疫情线下仍无法复课致使其暑期新招影响明显,营收减少近一半,暑期班学生八成来自续费。
北京厚朴教育(拥有两个线下校区、以理科培优擅长)创始人乔宇也对多知坦言,当前在读学员200余名,较去年同期少了10%;其中新学员仅占总人数的5%左右,全部来自转介绍,新报名学员人次比去年少了一倍之多;暑期实际收入比去年少了15%。
而另外一家拥有两个线下校区、主要从事少儿英语培训的北京机构从6月14日开始筹备暑期招生,到7月14日一个月的时间,累计报名共16人。该机构负责人李孟(化名)在6月14日当天还曾发文自嘲道,“自疫情之后,因为穷,已经四个月不知肉味了。印象中上次大规模吃肉,还是正月十五老丈人来过节。”
影响程度不言而喻。
而这些“创伤”,对于在北京周边、河北辖区内的K12综合培训机构负责人王媛媛(化名)而言,已经是十足羡慕的了。
这里为什么提河北?因为地理位置毗邻、人员流动密切,在北京二次疫情爆发之后,河北的培训机构也未能幸免。
在王媛媛所在地区,不只她一家正面临这样的情况:大部分家长及学生对在线授课的模式并不买单,所以王媛媛的机构从2月开始,几乎没有任何新招或者续报收入。所有正在进行在线课耗的学员都是过去寒春联报的学员。
而如今,其课耗已经做完80%,这就意味着王媛媛的机构很快将无课可上。王媛媛几乎将求生的所有希望放在6月线下复课身上。他们做了非常多的中高考冲刺、暑期课程的策划活动,就等着6月线下复课后能紧急输点血。
但一切希望成为泡沫。“苦不堪言”成为王媛媛对自己最为贴切的形容。
抗风险能力较强的大型机构也难以独善其身。
多知了解到,当前某大机构的小升初低价课续报率并不理想。其中英语科目总报名人数为近两万,续报率不足30%,而数学、语文的续报率则在24-25%左右,整体情况距离达标差值仍有数百人。
据一位接近该机构的业内人士透露,今年确实感觉成绩一般,往年小升初低价班的续报率应该都在30%以上。虽然上述小升初的续报率并不能代表该机构整体的情况,但也可以在某种层面上说明:今年该机构的暑期招生,受创明显。
张持召也在多知采访时表示,高思学校受线上教学场景变化影响,不仅仅是入口端招新学生人次在下降,退班率也比往年更多一些。
的确,从几家机构的反馈来看,因为暑期招生往往切的是入口端学生,这一阶段的学生、家长对线上线下教学场景的敏感度过高,致使机构暑期新招量有所降低;而长周期的在线学习,也存在老学员学疲产生退费的情况。
“虽然各家都有采取诸如做重服务等工作,但整体感知来看,北京二次疫情对北京教培机构、尤其体现在招新方面的影响确实是比较明显的。”张持召说。
北京教培行业在暑期阵痛中,又一次走到生与死的转折点。
02
二次疫情后,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事实上就在北京二次疫情爆发前,按照原定的6月15日培训机构线下复课的通知,北京不少培训机构已经陆续启动了复课准备工作。
以王寒所在园区为例,早在6月9日,街道就已经开始进行复课前的防疫检查,园区内也陆续启动诸如一些活动报名工作。
因为疫情初期退租保命,李孟也在6月9日“校外培训机构可以申请线下复课和集体活动”通知下发之后积极寻找可以复课的房子。“本来已经联系了几个房源,准备周末去看看,结果周四周五的接连确诊,直接取消了原定的复课计划。”
但就是这种曾经给过的实实在在的希望,如今成了最为致命的一刀。
“与其他几个城市相比,能看出来北京教培市场的情绪是非常紧张的,尤其是体现在二次疫情前后,北京的情绪波动非常明显。”王寒说,当前在北京,受二次疫情影响他所运营的园区里大概有14家机构,已经有3家处于明显不稳定、濒临倒闭的边缘。
李孟到现在也心有余悸,如果当时行动快赶紧把房子定下来,怕是又要亏一笔。
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
也是基于疫情初期退租保命的想法,几乎就是在6月9日通知下达当天,为了能够顺利进行线下复课,韩亚(化名)火速定下了一个房子,又火速将所有东西都搬了过去。东西归置到位、卫生做好清洁,似乎一切都在向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但因为二次疫情,又白白损失了一部分房租钱。
“真的是逃过第一次,逃不过第二次。”这第二次,可真真切切成了韩亚的生死局。
与北京的同行相比,身处河北的王媛媛复课准备则更为前置。
早在5月份,王媛媛当地的教育局就组织他们开了一次会,通知机构可以进行校区卫生消毒,准备复课工作;6月初,王媛媛又上交了复课的相关审查工作,带着员工做了核酸检测。
一纸令下,王媛媛有了“窒息”之感。“我已经都不想再去预计什么时候可以复课。”
现金流,成为从业者活不下去的唯一缘由。
根据国际商业地产服务和投资公司世邦魏理仕(CBRE)在7月9日发布的《2020年二季度北京房地产市场回顾及展望》报告显示,二季度北京写字楼空置率升至近10年新高。“二季度,租金报价加速下跌至每月每平方米420.5元,同样本比环比下降1.2%。下半年,70.8万平方米的新增供应将集中放量,空置率或将进一步攀升,租金仍将在下行通道。”
体现在教培行业的场地退转租上,这一影响同样是震荡的。
在7月伊始,多知走访海淀黄庄时发现,在周边四个教培机构集中的大厦内部,均有空余房间出租。此外,通过银网中心的一位工作人员,多知网了解到,由于疫情影响,每平米的房租有所下降。另外,由于北京开学时间未定,多位大厦负责人均表示愿意就房屋空置期进行协商。
但北京,不仅仅只有一个海淀黄庄。
在东城区培训机构密集的磁器口、广渠门附近,诸如新成文化大厦、东玖大厦、六壹大厦这样的空置率同样不低。以新成文化大厦为例,在某商业地产出租平台可见,当前正有15个房源在出租。而在该平台外挂的出租房源中,1/3左右的房源过去为教培机构所用。
负责中介也对多知证实:当前大厦内面积在200平以下、300左右的房源基本都有4-5套的选择性。中介还承诺,除了单价可谈之外,房子还将给予一定的免租期。
略显讽刺的是,在新成文化大厦一个退租的教育机构遗留房源内部还挂着这样的横幅:红红火火过大年。但很显然,他们没开启这红火的新一年。
但讽刺的还不止这一点。世邦魏理仕的这份报告还提及,分行业看,线上教育呈现积极扩租态势。可见疫情当下,线上对线下的打击远不只在一个教学场景之上。
还有太多的机构,相对于退,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困境里。
“我们不敢退租。”王媛媛说。
这并不难理解,毕竟一旦退租,必然会引起全员退费;其次,2018年为了合规,诸如王媛媛这样的从业者付出了太多的房租、装修、消防合规的成本。这些投入,到现在还没赚回来,如果关了再找,还得重新在合规成本上巨额付出。
当然这只是次要的,退租带来的最核心影响在于,他们将失去从头再来的机会。“毕竟我们不是加盟校,没有品牌支撑,建立家长的信任不容易,一个小机构,要想在一个地方稳定下来、取得周边家长信任,怎么也得两三年时间。”王媛媛说。
而围绕着“人力成本”的压力,则开始演化出越来越浓烈的用人矛盾。但疫情并没有同情弱者。
“撑多久怎么想呢?再撑半年也可以,就是会负债,这个要衡量。其实一年没有收入的话,可能相当于三年白干。”王媛媛说。
03
活下来的机构靠什么?
虽然二次疫情的发生,致使很多培训机构走到崩溃边缘。但真正走到倒闭那一步的,尚在少数。
北京民办教育协会副会长、中国民办教育协会研究会副会长马学雷提到,从二次疫情发生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如果要发生关门跑路的恶劣事件,早就应该爆出来了。
“说明整个行业里还是有良心的人占绝大多数。”马学雷坦言,这个行业还是比较干净纯粹的。
但这背后,更为重要的是大多线下机构拥有“危机中力挽狂澜”的能力。
首先最为表面的,即第一条生存法则,是危机意识所致的疫情后迅速反应。
像乔宇、李孟、韩亚都是在疫情发生初中期就先后进行了校区数量的压缩合并,减少了固定成本的开支。
而第二条生存法则,则是不墨守成规的突破。
从多知调查的情况来看,凡是撑下来的机构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在疫情前对互联网、科技多少都有过憧憬,甚至还有过在线试水。北京的这些教培机构也是如此。
乔宇自称是非常能留钱的机构,赚的钱几乎都不会怎么动。但他还是在2017年投入了不少人力和钱,折腾过一阵在线。只是后来碍于一家线下机构很难兼顾在线的诸多事宜而就此搁置了。
“但就是这么短暂的折腾过,对我们今天在疫情下对于在线的熟悉、能够迅速运用全员上线,还是奠定了非常重要的基础。”乔宇说。
“我们在2019年后半年就开通了网课,虽然到2019年末只有十几个在线学生,但却培养了老师,也在学生中做了宣传。这是今年疫情下我们能够顺利切换的最重要一点。”李孟坦言,做机构还是要时刻保持危机意识,即使物质上应对不成熟,只在思想上有个准备,也不至于特别的被动。
第三条生存法则,则是过去用钱的“谨慎”在此刻发挥价值。这一点,也几近成为全国所有教培行业的通识。
在疫情的长周期里,降薪潮、关店潮、倒闭潮、并购潮接连出现。追踪原因,不外乎是过去扩张、跑马圈地遗留的问题在现金流危机的“囹圄”之下浮出水面。
乔宇告诉多知,他看到太多因为学生退费拿不出钱而没办法撑下去的机构,但就他们而言,赚的钱基本不动,有多少都存起来。
李孟也在事后感慨道:“疫情发生之后,一个家长跟我说很多机构都已经倒闭了,幸亏我们当时没把摊子铺开。”
这个家长也确实说中了要害。这些年,李孟一直在控制规模,没有开过多的教学点,每个教学点也没有租很大的场地。“我的观点是客户多才是大,利润高才是强,要做强不做大,千万不要铺大摊子。
关于活下来的第四条生存法则,则在于机构自身拥有过硬的立身之本。
如上文数据所披露,厚朴教育暑期虽然有所影响,但基本控制在15%的范畴内,而且其目前机构春续暑的续报率可以做到98%。
“我是觉得任何机构都要有一个能打出去的点,不用多,一个就足以。”乔宇打出去的点就是数学培优,机构所有老师包括乔宇自己,都有着教竞赛出身的背景。
这个能抓家长的点,让他们在长达六个月的抗疫过程中,并没有太过于操心招不到学生、留不到学生的事情。
马学雷也提到,教培机构往往分两种:第一种是名师主导,第二种是品牌化、标准化。占培训机构数量大头的中小机构基本都处于第一种,并且其创始人也往往是老师出身、是行家里手,随时都能上课。这样的机构多半都拥有自己的生存空间。
“即使是在在线火爆的当下,相对于技术,家长认出的最终效果还是要看老师的能力。哪怕你转在线的技术并没有在线大品牌那么厉害,但学生家长依旧愿意跟着你走。”马学雷说。
就在6月中旬,也就是北京二次疫情爆发的历年,大量文娱类的公众号还发文称影院人在呼救,等复工的感觉像在被“凌迟”,有人评论说教培行业有过之而无不及。
戏剧性的是,7月16日一纸令下,全国电影院包括北京可以按照地区风险的等级报批复业了。但北京的教培行业依旧是整体沉寂状态。
只是,谁也不愿意放弃希望。(多知网孙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