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玮
提及天津,首先联想到的大体是煎饼、五大道和马三立。
同“魔都、帝都”相比,“哏儿都”这个称呼倒也把天津人不紧不慢、游戏人生的气质解释得入木三分。
(夜晚的解放桥与消夏的天津人)
在知乎“天津市是怎样一座城市”的问题中,“天津人又懒又恋家”被点赞最多,而点赞的用户里就有不少天津人。
身为直辖市又紧邻北京,天津的教育资源绝不算差;高校虽不过几十所,但足够覆盖天津孩子的报考需求;同为高考自主命题,天津卷也比不上山东、江苏卷来得“难于上青天”。
这是这座城市为天津孩子带来的相对优势,这份优势也令天津教育产业包裹着一层独特感。
“是理念的兴起,也有意识中的攀比”
周六下午两点半,天津恒隆广场金宝贝横占半面墙、竖有八层高的鞋柜里,已塞满四分之三。
抱着五个月孩子的妈妈刚结束课程离开,需要咨询情况的妈妈又走了进来。
负责讲解的老师介绍自己已有十几年的行业经验,她一边为家长讲解一边在微信上解答着询问:
“课程报的多课单价肯定相对便宜的多;现在我们这个班有和您孩子同龄的还有更小的,孩子一周岁已经报得太晚了;我们的课程和别的机构最大的不同就是……”
(金宝贝课程表,周六日基本排满)
来咨询的家长直驱结果:“上完了课,孩子能学到什么?”这时在一旁等待的家长接了腔:
“好像开朗了,”她从门口贴纸的缝隙中看一眼正在上课的孩子:“本来也没盼着他学什么,就想让他早点儿接触群体生活。”
“选择金宝贝,一方面是知道早教有用,我家里人也没有懂的,天津就这么两三家大一点的,也是相信贵有贵的道理;另一方面是我同事都选金宝贝或者美吉姆,我也就不太好选别的了。”
“比孩子,不就是比家长么。”
航航妈的手机里,有26个教育类APP
航航今年五年级,12岁的他穿插学习了5年素描、4年拉丁、5年钢琴、3年主持。
孩子很忙,家长亦不轻松。
“我的手机里有26个教育类APP,别人说不错的我都会马上下载来看。”航航妈吗经常会研究好几个小时,确定各方面都不错,再拿给孩子用。
航航妈随口介绍的几个APP,类目就涵盖了口算、古诗词、英文发音、单词背诵以及逻辑训练。
“其实我对自己还是不满意,英语我给他训练的太晚了。”
航航三年级时开始上英语课,航航妈有心找个外教,但外教又贵又难找,开车往返的路程也将近两个小时。
“真有点儿耗不起。”
机缘巧合,航航妈接触到在线教育:“我还是从公司深圳分部的同事那儿听来的,北京的同事也都聊得头头是道。”
“可我从没听身边的人说起过。”
北京同事推荐了VIPKID、51Talk、哒哒和TutorABC,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与每个课程顾问都打了好几通电话,最后选择了一个相对便宜的课程。
从最初的关注课程能否有趣能否吸引孩子,到现在的强化为孩子纠错以及语法辅导,航航妈发现在线课程都能满足孩子在相应程度上的学习需求。
航航妈偶尔也会推荐其他朋友来试试这个在线课程,“好像他们都不太相信靠iPad也能把英语学好,也很怕是骗子骗了钱就走,好像怕我是微商干了有提成一样,我也就不再推荐了。”航航妈苦笑。
再有半年航航就六年级了,航航妈也做好了打算:停掉所有的课外培训班,只留下学科辅导和在线英语。
“肯定继续报,因为有用!”
是托?是管?
上周二,何老师把家长会上的回执单做了整理:全班45名学生,有35名会参加新开启的校内课后托管。
2018春季学期开始,为了优化中小学生课后在校服务工作、缓解双职工家庭孩子无人看管的困难,天津市所有中小学“原则上17点放学”以进行课后辅导,家长可根据实际情况自愿选择。
前面提到的那10名不选择继续留校的孩子,何老师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学校外面的小区里大概有七、八家托管班,他们把孩子接走统一辅导作业,一天30块钱,如果吃晚饭就再加10块。”
据何老师了解,这些托管班大都由1-3人组成:一人做饭、一人接送孩子、一人辅导功课。
“也有只有一个人负责全部工作的,要接孩子们放学,然后孩子们写作业她就做饭,一起吃完再统一看一下作业,一个人负责全部,显然成本更低些。”
一位家长透露,价格高一点的托管班往往聘请了退休教师或师范专业的学生,少数机构是完全没有教学经验的社会人员。
“但即便是退休教师,也可能并没有语数外学科教学经验,这样的教师并不能为孩子带来专业的辅导和帮助。”何老师分析。
于是,教师质量参差不齐、作业辅导应付了事甚至把作业给孩子们互相抄、孩子年级不同但鲜有个性化辅导等问题,都让何老师对大多数托管班心存顾虑。
家长并非不知情,但亦有不得已:“一个星期有三种不一样的放学时间,如果不是家里有爷爷奶奶,还真是没办法接。”
截至2015年末,天津全年共有小学849所,一位业内人士假设,若平均以每所小学外有两家托管班,那么也已将近达到1700家,其中的大多数在办学资质及教师水平上,势必存在着极大问题。
“好在延时到17点了,但愿把孩子托给学校能更好些。”何老师说道。
市内六区三足鼎立、四郊五县群雄割据
“你就看吧,只要是家长会,学校门口一定有新东方、好未来和朴新旗下子公司晟嘉教育。”
小宇是其中一家机构的教师,在她眼中,天津市市内六区的K12市场已成三足鼎立之势,而天津周边地区目前主要以巨人、优胜、环球优学及其他小型辅导班为主。
与市内车程不足40分钟的津南区某小区广告中,完全见不到好未来、新东方的身影,显然三家机构的布局还是更关注市内六区。
三家机构彼此间的制衡除了地面推广的竞争,还有“今天这里开了新东方,没准儿明天隔壁就开了晟嘉”的状态。
“也许是因为校区选址需求,但也并不排除彼此间的竞争。”
除了选址、地推,去年开始三家机构又全部以低价抢占市场,“低价入口班成为了三家天津分校的最主要市场打法。”
99元、50元甚至1元……低价入口班抢滩一时甚嚣。
“听说这样的低价班可能还要推很久。”业内人士透露,三家机构正价班的最终续报率平均约在40%-50%之间。
但,即便巨头已在天津深耕多年,小宇仍觉得有些感慨:
“三年前我从北京的一家培训机构回到天津,而直到现在,那时我们在北京推广的教育思想才在天津开始被关注。或许是政策不同、或许是教育理念的不同,只不过是半小时的高铁路程,天津的教育理念却整整晚了三、四年。”
举例来说,在北京、上海已十分火热的幼小衔接,在天津仍处于相对温和的状态,“虽然已经比前几年有所好转,但仍旧缓慢。”
“有时觉得,我们才是在家长的教育思想中拓荒。”
“难就难在,天津的孩子太恋家”
Nason在一家留学机构从事文书工作,满打满算已有六年。
“越来越难了。”Nason苦笑。
资源越来越少是他觉得行业艰难的根源。
“留学申请信息的透明化,让留学申请的技术壁垒降低了,比如澳洲的申请相对简单,学生完全可以自己在网上自己学着申请,有些网站一步步教得特别详尽,学生跟着做,都没什么问题。”
“如果申请成功,就能给家里省下少则一万多则几万的中介费用,谁不想省点钱呢?”
“当然也有同行和跨行来抢饭碗的,比如一些机构在高校里驻扎,直接把资源抢了,或者是一些综合性中介服务网站推出0元留学业务,对我们都有影响。”
“还有少数自媒体用很长的时间做流量池,然后直接在自媒体内推出留学服务,直接导流,学生们作为粉丝,相当买单。”
(天津之眼)
这些外在的因素,让市场团队裹上了一层厚重压力,而这个部门的离职率也在Nason的公司久居第一。
“整个公司都知道资源太少,可是每个部门又都会找市场要资源,连上层领导都狠狠抓紧每个环节,生怕任何一个资源的流失。”
除了外部营销,口碑推荐约占Nason公司资源的一半,“还有一部分来自合作方的推荐,但是,他们的资源也不好。”
“毕竟,天津的孩子太恋家。”
对于天津高考毕业生来说,真正选择去外地读大学的约莫只有2-3成,而真正选择高中或者大学毕业后去国外的,可能连1成都不到。
“家长舍不得孩子出去,孩子舍不得离开家。”
“另外天津的人口总共就这些,高校不过寥寥,毕业生人数也就更少了。”
毕业后考个公务员、事业编、国企,算大部分天津毕业生的第一选择,“出国读书,回国依旧面临着找工作,到时候我的同学已经在市内考上了稳定的工作,我找到的工作若不如他们,太没面子。”天大某大四女生说道。
有孩子咨询留学,发现Nason公司的留学顾问就是留学生。
“你出去读书几年,回来就只能做这样的工作,如果和你一样,那我还出去干嘛?”
“好就好在,天津的孩子太恋家”
5年前,研究生还没毕业的老赵在天津华图当上了老师。
3年前,老赵和几个同事一起离开华图,创办了现在的公考班。
“创办的第一年,我们就盈利了。”说这话时,老赵语气平淡。即便天津的公考机构已从几年前的三、四家变成了十几家,盈利对老赵和其他平行的竞争对手来说都很容易。
“天津的孩子恋家,所以毕业就考公务员算民风之一吧。”
天津市某区政府部门的28岁女生也透露,她高中同班中至少有一半的同学都在毕业后选择报考公务员,其中的大多数都有在公考机构学习的经验。
“哪怕考上的是公职单位临时工,先占个坑再慢慢考正式的工作”是近些年天津毕业生及家长的普遍思路。
于是哪怕仅是一个偏远郊区的部门临时工,对天津考生来说都算是不错的“香饽饽”。
除了天津的“民风”基础,老赵也分享了两组数据。
其一、每年报考天津各类公考考试的学生中,生源约有1/3 来自天津,1/3 来自山东,1/3来自河北、河南。
这就意味着,笔试阶段已经有至少三个省份的学生会来选择辅导。
其二、当进入笔试后,面试人入选人数为录取人数的3倍,即如若实际招聘2000人,则面试人数为6000人,这6000人中又分为以下几层:
一部分人选择请教在职公务员或往届面试官辅导,一部分是曾经参加过辅导课程此次自学,一部分是在职公务员考试刷题不会参加辅导,一部分自学,一部分没时间上系统班只能选择网校的,最后仅有约占总数1/4的学生,即1500人会选择报考面试辅导。
由于公考面试费用普遍在八千元至四万元之间,这看似仅为1/4的学生,也可为天津的公考市场提供足够的补给。
老赵曾经遇到家长要求自己提供营业执照并把整个机构看了个通透,“家长也很谨慎,一两万不是小数字,”老赵笑道,“但大多数家长都舍得花这笔钱。”
“如果考上了,就是花了两万块给孩子在身边买了个工作,相当便宜。”
老赵偶尔和前同事聊天,发现许多公考老师都出来创业单干了,还有些会选择做个流浪老师,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大多数人最后会考个公务员过安稳日子。”
“公考这样的集训课程,说实话,也就是二十几岁到三十五之前的年轻人干干吧,反正我是越来越熬不住这种集训了。”
“在天津这个慢悠悠的城市,太快太紧的生活,似乎也不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