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考乱象现形记：由巨人时代跑路揭开的行业暗幕

　　一家和K12领域“启迪巨人”撞名的的公司——自考培训机构巨人时代教育跑路了，留下了一片狼藉。

　　巨人时代教育法人陈同最新一条朋友圈发布于11月10日，内容是“葱葱那年校园主题食堂加盟，原始股权众筹中”。

　　在学员维权群里，数百个学员正在同步最新信息。他们的聊天中，透露出的是焦灼、迷茫、愤怒。原本获得本科学历的愿望，变成了一纸骗局，1万多的学费讨要无期，还要完成12个月的贷款分期。

　　巨人时代教育跑路背后，一个充满乱象，但又刚需、亟待重塑的自考培训市场浮出水面。

　　自考本科，是成人培训领域的一大刚需市场，甚至被称为“最大的痛点和最大的刚需”。在这样的市场中，我们看到的是正在呈现两极化发展：一方面，行业乱象丛生，很多自考培训机构在推“免考”、“包过”的骗局；另一方面，已有大型机构正在重新定义行业规则，推动行业变革。

自考“包过”的骗局

　　王风是专科学历，获得本科学历，是他一直以来的一个愿望。“很想有个本科学历啊，不然找工作面窄，有的公司硬性要求本科以上学历。”

　　今年10月份，王风报名了巨人时代教育，学费1万7，报考的天津大学商务管理专业。

　　当时，巨人时代教育吸引王风的有两点：

　　一是承诺包过。“咨询的时候，说是可以把我们弄成加分成员，随便打10分20分的就能及格，还给我们展示了很多上一届毕业人的毕业证书。”按照对方销售人员的承诺，2018年4月份开始考试，2018年底能拿本科证书。

　　二是这是一家注册于2001年的机构，在他看来资格足够老。报名巨人时代，是他“千挑万选”的结果。

　　“没想到，这家成立了16年的机构居然会跑路。”王风语气很无奈。

　　实际上，自从教过学费后，巨人时代教育机构只和他联系过一次，要了个人照片。此后，也未有上课通知。

　　“据说不需要上课，到时候考前一个月给一些题看看就行。”王风说，“报‘包过’的班就是因为自己需要上班，没时间也没精力学习。心想考前一个月看看书还好。没想到……”

　　另一位正在维权的学员韩名，则是今年5月份报名了巨人时代教育的远程课程。“我对象的学历特高，我不想拖后腿，所以就报名了。”

　　但报名后，她从未接到上课通知。“学制两年半，网络教育，应该是九月可以注册学籍，但是一直没有，催了几次最后出事了。”

　　王风和韩名的考虑，正是大多数报名巨人时代教育学员的想法——迫切想获得本科学历，但由于日常忙于工作和生活事务，轻信了“包过”的承诺。

　　据某不愿具名的自考培训行业资深从业者透露，在自考培训行业，凡是宣称“包过”、“免考”、“替考”的，本质上都是一个骗局，事实上都无法做到。

　　“这个行业最大的问题是，很多机构利用人们想拿到本科学历的刚需，宣称走通关系、包过。但凡这么说，肯定都会出问题，100%是假的。”

　　那么，为什么这类诈骗机构，却能得以运营多年时间？

　　“这些机构通常承诺2-3年才能办下来，中间不断给学员安排一些东西，给人以提供持续提供服务的假象。”上述行业人士称。

　　据知情人士透露，巨人时代教育年流水在1亿元左右。

　　“实际上，在自考培训行业，北上广深大多数是正规的培训机构。越到地级市，这种宣称‘包过’最后跑路的机构越多。”在地方市场，由于用户规模较小，很少被媒体曝光；而此次跑路的巨人时代教育，位于北京，且规模大、波及用户范围广，才将问题暴露出来。

穷途的迹象：被“差评”淹没的网络口碑评价

　　无论使用百度还是搜狗，输入的关键词不管是“巨人时代”还是“巨人时代教育”，总能看到巨人时代的负面消息。在相关搜索上，还能看到“巨人时代骗局”，“巨人时代自考骗局”这样的关键词组合。

　　负面消息的集中地，反而在巨人时代自己的贴吧之中。在“北京巨人时代教育”、“巨人时代”贴吧里，“骗子”、“退款”等负面声音不绝于耳。

　　贴吧成员反映的问题只要有：

　　1、虚假宣传，机构工作人员对考生宣称“包过”，“背背题就能过”。

　　2、服务差，退款困难。这个是学员们重点反映的问题。在退款时，普遍遭遇拖延，以及被扣掉20%-30%学费的现象。

　　多知网注意到，众多负面消息之下，有咨询者打消了报名的念头，也有已经交费的学员表示要去退款。

　　事实上，早在2016年8月份，京华时报就报道过巨人时代的虚假宣传问题。京华时报记者以学员身份咨询时，新思路招生人员介绍说：还有5个内部名额，包过，学员只需要平时做几份作业，参加一下考试，来年6月份拿到专科学历证书，来年年底就可以获得本科证书。据知情人士透露，报道中提及的北京新思路学校，“换名”后成为了巨人时代。

　　此外，北京市教委于2016年6月20日在官方网站发布声明称，新思路学校进行教师资格考试培训招生时，在其网站上登载“北京市内部指定培训中心”、“北京市唯一教委备案教师资格培训学校”等为虚假信息。“对于造成恶劣影响的，北京教委将追究其法律责任。”

　　有业内人士猜测，新思路“变身”巨人时代，或是为跑路做准备。而赶到这个时段跑路的原因，或是12月9日自考成绩公布后，很多学员成绩不理想，之前的承诺没有达成，机构难以应对。而接下来的几个月，招生淡季来临，企业流水会大幅减少。

　　虚假宣传，不重视教学，靠押题、让学生背书等方式通过考试；艰难的退费，退费时动辄扣除学员几千元“押金”，一片差评之下，“劣迹斑斑”的巨人时代，早已摇摇欲坠，终于在近日北京的寒风之中轰然倒塌。

　　然而，无论是虚假宣传，还是退费艰难，在巨人时代出现的问题在成人学历教育领域绝不是孤例。

　　打开淘宝，输入“自考包过 ”，能看到大量培训的信息。提炼他们宣传语里的“话术”，强调的要点，是“快”：最快多久多久能拿到证书；是“特殊政策”，独有的地方政策优势；是“加分”：网络学习加分30%-40%，另有大量面试课加分；是“押题”，宣称有内部资料，涵盖考题的50%-60%……

　　而在百度，输入同样的关键词，打开类似的自考机构页面，也能看到类似的宣传。

　　在成人学历教育领域混迹十余年的巨人时代身上，折射着这个领域在野蛮生长中的混乱与失序。

巨人时代跑路的背后：行业的失序与亟待重塑

　　与K12市场相比，成人学历教育市场长期以来未能引发社会更多的关注。甚至，连咨询机构都会忽略这个市场，比如艾瑞数据成人学历教育方面的研究报告，还停留在2005年。

　　然而在众多教育行业人士眼中，这是一块异常重要的市场：刚需，且充满潜力。

　　“成人世界的需求是特别多特别散的，只有本科学历是真正最大的痛点和最大的刚需。自考本科会是成人世界里面最大的刚需产品。” 尚德机构创始人欧蓬在很多场合表达过对自考培训市场的看好。

　　尚德机构CEO刘通博也曾说过：“在成人培训领域，补充学历培训市场是我们尝试过的最大的SKU了，我们不担心市场容量，也不担心发展速度。”

　　根据2012年经合组织（OECD）公布的数据，从各国大学文凭的渗透率来看，发达国家大学文凭渗透率是51%，拥有大学文凭的人口占加拿大总人口的51%以上，美国是42%，中国是15%。美国的42%中，有20%直接进入大学拿到本科学历，另外20%则是在职拿到的本科学历。这意味着，在美国的本科生中，非全日制占比50%。

　　可见，今后在职学习越来越会成为成人获取文凭的主流方式。而在中国，目前无论是大学以上文凭的人口比例还是通过非全日制学习拿到本科文凭的人口比例，都与发达国家间存在差距。这也是自考培训机构们的机会。

　　在巨人时代维权群中，可以看到这一用户群体对本科学历的渴望：“好一点的企业哪有不看学历的。”“现在很多企业招聘门槛就是本科以上学历，硬性门槛就阻断了我们求职的道路。”……

　　同时可以看到，曾经野蛮生长的自考培训市场，正在酝酿一场变革。

　　当前的自考培训市场两极分化严重：一极是以尚德机构为代表的大型机构。尚德机构2014年转型直播，今年已经实现规模化营收，并且在直播模式下，远远拉开了和竞争对手的距离。尚德机构全面采用全职老师，重服务和运营，并获得了新东方的投资。

　　另一极是有大量宣传“包过”、“免考”虚假营销的小机构。

　　巨人时代教育跑路后，同为自考培训创业者的欧蓬心情很复杂：“希望这样的行为被媒体曝光，净化产业；同时，担忧这样机构的存在，影响整个自考培训市场。”

　　“我们这个行业很多人都在推自考保过、替考，学员不用学习如何如何。在北京最近几年还曝光了好几家所谓的保过机构。最夸张的是我们有些对手，一年换六个名字，对他来说无所谓，一个品牌做砸了之后再换个名字，但它影响的是整个行业。”欧蓬前不久接受多知网采访时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欧蓬认为，当前的自考培训行业，和十多年前的房地产中介行业，以及更早时候的求职黑中介结构很相似。

　　曾经，房地产中介充斥着欺骗、信息不透明。行业在不断发展中，一些优秀的公司在重新定义行业规则——链家开始做标准化，重构了交易场景，重新定义了房产中介。

　　更早时候，北京充斥着求职黑中介结构，收了钱但找不到工作。行业持续发展中，出现了51Job、猎聘等互联网招聘网站。

　　“行业演进过程中，好的公司会淘汰差的公司。而互联网加速了演进的过程。这个行业里越早出现负责任的大公司，越能快速推动行业变革。”欧蓬说。

　　无论如何，如今巨人时代教育的跑路，都会是自考培训行业的一个分水岭：教育了用户，也将加速淘汰劣质机构。

　　12月15日的北京，寒风凛冽，零下7度的建外SOHO大厦前，人们裹紧衣服步履匆匆。众多维权群里，讨论热火朝天。事件依然在发酵，波及的数千名学生，或忧心或愤怒地等待着警方调查结果。人去楼空的巨人时代教育门口上，一张“维权人员请到金长安大厦”的通知，静静地迎接着来人的注视。（多知网 尚昌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