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国土小、人口少的背景下存在在线教育吗？

　　一个国家的教育体制、教育产业现状，是怎么形成的？这与当地的政治、社会、文化、经济都密切相关。在国内，留学潮催生了新东方、金吉列、启德，升学压力催生了好未来、学大、巨人，高等教育与就业的脱节催生了达内……而随时互联网+时代的到来，用户习惯逐渐发生改变，传统机构在谋求转型，在线教育机构已初步成熟。

　　那么，不同的经济体，他们的教育产业，又是一番怎样的面貌？某一个APP、某一个现象诞生的背后，又是当地什么文化、习惯使然？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启示？

　　于是我们想，拨开这曾迷纱。

　　这一篇「新加坡侧记」，由新加坡互享科技集团创始人、执行总监李疏口述，多知网编辑整理。李疏曾在新加坡留学7年，毕业后在新加坡从事教育、互联网、媒体工作多年。

　　口述：李疏

　　整理：王可心

　　在讨论新加坡教育行业之前，我们有必要先详细说一下新加坡教育的整体情况。

　　新加坡教育的三大模块：学校教育、家庭教育与社会教育

　　新加坡是亚洲英式教育最扎实的国家，一位曾在新加坡工作的美国籍国际学校校长曾评价，新加坡是英语教育中的中国教育。言外之意，新加坡教育的扎实程度、学习的丰厚程度，和中国非常相似。

　　然而，仔细研究新加坡教育行业后，我们不难发现其行业发展情况与中国却有很大差别。

　　新加坡教育主要由三个大的模块组成，即：学校教育、家庭教育与社会教育。新加坡的社会教育，又细分为校外的社会教育与校内的社会教育。

　　校外的社会教育，即学生走出校园，到校外培训机构参与学科、兴趣类的培训。

　　校内的社会教育，由学校向第三方教育培训机构采购服务。比如校内的吉他兴趣小组的授课老师，并非教育部委派的全职老师，而是由学校向专业培训机构采购服务，由培训机构派驻专业老师，到学校完成授课。

　　

新加坡政府中小学体系内的课外兴趣小组

　　新加坡的社会教育模式不仅为中小学生提供了多样化的教学内容，也为很多中小型教育培训机构提供了发展机会。在新加坡的中小学，甚至高中，都积极鼓励Co-curricularActivities（简称CCA，即课外活动兴趣小组）。更具我们的了解，目前在国内，只有北上广等一线城市的少数学校通过采购校外服务的方式推行兴趣教育。而在新加坡，这种做法早已施行多年，并且为数以百计的中小型培训机构或个人老师工作室提供了进入公立校园的发展机会。

　　当然作为一个高效、廉洁的国家，新加坡政府对第三方教育培训服务和产品的采购是透明、严格的，不管是教育设备供应商、还是教育内容服务商，都需要通过新加坡政府采购系统(www.gebiz.gov.sg)进行。所有入校的教育产品供应商与培训服务机构的资质审核，也全部通过新加坡政府统一审核；资质审核后，由学校发起需求，通过竞标平台，各家机构相应的投标。

　　在谈校外的社会培训市场之前，首先来看一些背景。新加坡国土面积仅有719.1平方公里，仅相当于北京城市面积的4.4%。新加坡国土面积虽小，但在早期的设计中，为了避免城市交通拥堵，将国家划分了多个市镇，相当于我们的区和街道，形成多城市中心。每个城市中心由大交通（地铁、轻轨）连接，且在每个城市中心都能找到购物中心、学校、医院及周边配套设施。

　　

多市镇中心的新加坡

　　所以，基于这样的国家设计，新加坡社会教育中的连锁培训机构，也遍布在各个市镇。这是非常有意思的场景——700多平方公里的城市内，却出现近百家连锁培训机构。

　　校外培训机构除了在购物中心选址，还存在于社区中心。每个社区中心通常都有3到5家培训机构，提供不同种类的学科和兴趣类培训课程。

　　相比购物中心，社区中心的培训机构可以获得政府的房租补贴，课程也更为亲民；而设立于购物中心的培训机构档次会更高一些，收费也会对应较高一些。

　　我在新加坡工作的时候，曾看到新加坡媒体调查，新加坡有99.7%的学生接受过校外培训，我相信这一比例远远高于国内一线城市的平均水平。除了跟新加坡的人均收入水平息息相关的，另外一点，新加坡是华人社会，新加坡父母对孩子的教育如中国大陆家长一样，也是非常重视的。当然，新加坡中小学一般只上半天课，有足够的课余时间让家长把孩子送去校外培训机构接受更为丰富的教育培训。

　　从校外培训机构的师资力量配比来看。国内从事校外培训的老师，一部分是专职或者兼职，有一部分属于灰色地带——公立学校老师组织培训班，利用课余时间教学。而在新加坡，公立学校老师在校外开设补习班或任教是严格不允许的。这是因为，新加坡所有公立学校的老师，都是新加坡教育部的雇员。一般情况下，政府是不允许他们进行校外兼职教学的。

　　

新加坡教育部

　　新加坡人口少，在线教育存在空间吗？

　　（一）交通成本高，决定了家教O2O模式行不通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分享一个故事。2009年至2010年，我和我的合伙人曾在新加坡创办过一家B2C电商平台，我们将全球各地的创意商品进口到新加坡进行线上销售。然而，这个项目仅6个月就倒闭了。

　　为什么像新加坡这样的国家，很难发展电子商务？

　　鉴于新加坡的人均收入较高，消费能力是很强的，移动终端、PC渗透率也都可以。基于这样的互联网环境，我们判断电商是有市场的，在前期调研不充分的条件下就上线了这个项目。

　　后来发现，问题的关键是线下物流成本非常高。新加坡是高度发达的国家，劳动力成本较高，以此导致物流成本高昂。我们计算过，1公斤的商品，从中国通过散包的形式运到新加坡，包括清关费用，大约6元新币（约合30元人民币）。但在新加坡处理最后一公里（到达社区或写字楼）的物流时，价格比国际物流还要高，是国际物流价格的1.5倍左右。

　　与新加坡电商行业类似，我们认为在新加坡从事教育O2O项目也是非常困难的。“跟谁学”、“疯狂老师”等项目在国内落地时，也有新加坡的创业团队找过我们，希望我们参与进来，给予他们资金和技术支持。为什么我们对这样的项目Say No？答案很简单，因为老师往来多个教学点的交通成本（包含现金与时间成本）是非常高的。

　　因此，我们并不看好在新加坡推广“滴滴版”的教育产品。

　　除了交通成本因素以外，另一个在新加坡很难推行教育预约上门服务平台产品的原因在于，新加坡是多城市中心布局，在每个城市中心、社区中心都有对应的培训机构。一般家长和学生从家里出门，二三公里内一定能找到想要的培训产品提供商。有新加坡本地朋友这么说：“新加坡那么小，每个角落都有培训学校，过个马路就到了。”

　　我们相信，新加坡并不存在“跟谁学”模式。

　　（二）WhatsApp、微信等即时通信工具成为拍照答疑的首选产品

　　在新加坡，也曾出现过一个本土的拍照答疑APP，名为EduSnap。然而根据我们的观察，该产品的用户活跃度并不太高。相反，在新加坡有很多老师通过WhatsApp或微信进行拍照答疑。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应用场景，国内的学生或家长可能会觉得使用这样社交属性较强的即时通讯工具进行教学答疑显得不太专业，然而在新加坡却是被广泛接受的。

　　我们之前还留意到有人在新加坡报纸上打广告，加WhatsApp和微信好友后，即可通过其拍照答题，每道题收取1元新币，很多学生通过这个形式获得服务。相比较国内流行的答疑软件相比，这样的模式有些粗放，但是很接地气。

　　从总体来看，在新加坡使用WhatsApp答疑的学生仍是主流，使用微信、Line、KakaoTalk答疑的学生相对较少。

　　说到这里，我们顺便谈谈微信在新加坡的使用情况。对于我周边的中国朋友，或者是刚刚成为新加坡籍的华人朋友（有些来自马来西亚），微信仍是他们在当地使用频次最高的即时通信工具。而在新加坡本土居民中，使用频次最高的IM当属WhatsApp。这个可能更多是与国外人的使用习惯高度相关。通过情况下，中国人喜欢把工作和生活放一起，所以微信既是和朋友沟通的工具，也是工作沟通工具。但在西方国家，家人、朋友间的社交工具更多依赖于Facebook，而WhatsApp更多是同事、商业伙伴间的沟通功能，社交属性较弱。在国内，我们在微信朋友圈经常看到同学、朋友去旅游、晒美食的照片。而在新加坡，想看到同样的东西，你可能只能去去Facebook了。

　　WhatsApp功能极简，就是沟通工具；而微信是包罗万象，容纳到一个产品之中，兼具WhatsApp+Facebook。对于国外人来说，他们不太能接受客户、同事或商业朋友了解到我和女朋友上个礼拜周末去了哪里度假了。

　　除了在WhatsApp上拍照答题，WhatsApp也是家校沟通市场的最大玩家。在国内，校讯通工具在一代又一代的推进，从传统SP模式的校讯通到基于智能手机的校讯通APP，很多机构都在关注如何切入这一细分市场。而在新加坡，通常的使用场景是，老师、家长、学生组建WhatsApp群，沟通学生在校内的情况。类似国内盛行的校讯通产品，不管是基于短信的版本，还是基于APP的版本，在新加坡并不是那么流行。

　　（三）新加坡智能校区解决方案与数字题库，市场前景广阔

　　谈完了教育O2O和拍照答疑，可能大家有疑问，新加坡在线教育有没有出路？

　　我个人比较看好这一方向：针对新加坡校外培训机构的系统化解决方案。

　　新加坡劳动力成本高，培训机构的管理方面，如果像国内这样依靠大量的人力资源，是很难支撑的。

　　以一家我们之前调研的新加坡教育培训中心为例，老板连同其他3位全职老师共同服务了70到80位学生。4个人的培训机构，从财务角度来说，他们已没办法再额外多雇佣管理人员或者行政人员。那他们是如何做校区管理的？从收费、老师预约，到课程管理，他们还停留在用Excel表格的方式之上。学生付费的方式也较为粗放，因为在当地POS机费率较高，很多培训机构只支持现金和银行转账两种模式，并不提供POS机刷卡服务。即便是大型的连锁培训机构，课程与学生的管理也相对粗放，没有一套非常健全的系统支撑。

　　除了智能校区解决方案以外，另一块值得关注的是新加坡的题库市场。

　　新加坡国家沿用英联邦国家的教育体制，教材教案也都是以英国剑桥考试中心为主题改编而成。因此，新加坡基础教育的教学内容和英联邦国家是高度相似的。然而，深刻挖掘题库市场的话，你会发现一点：首先，新加坡教材不是统一的，不像国内有人教版、苏教版，各个地方出版社各自辖区内的题目是一致的。然而新加坡的教材，是由商业出版社印刷，教材不统一之下，题库如何统一是一个大问题。

　　2015年年底，我曾经和几位公立学校的校长、老师交流他们跨校的题库共享是如何完成的。他们说，由教育部课程司工作人员，通过邮件的方式跨学校协调。组一个邮件群组，进行试卷题目的共享。但问题也比较多，有的学校老师尽心尽责，既给了试卷也给了答案，但有的学校只给试卷不给答案（由于学校之间教研成果地方保护的原因）。

　　因此，我们非常看好类似国内的“猿题库”、“快乐学”这样的题库产品细分市场。

　　（四）新加坡存在直播市场吗？

　　新加坡国土面积小，又是多城市布局，用户参加线下培训机构方便，“过个马路就到了”，那么还存在在线直播形态吗？

　　以一家我们参与投资的新加坡本地校外培训机构为例，这家机构已经在新加坡经营了6年，每年大概服务200个学生，主要是线下一对一、小组课形式。

　　2013年，团队开始尝试在线上做一对一直播。当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内部是有疑问的。新加坡相对较小，到底有没有直播市场？在当时还是一个问号。但经过两年的推进，发现很多学生还是非常乐意接受这种教学模式的。

　　为什么？

　　通过调研，我们发现，相比较于去培训中心上大班课，新加坡家长和学生更希望老师上门进行一对一的辅导，但后者老师需要付出的交通成本较高。而通过线上一对一，学生即满足了个性化辅导的需求，又可以省去老师来回奔波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另外一点在线直播课程的好处是，直播后，可以二次回放，为学生重复学习提供了便利性。

　　目前，新加坡在线直播教育模式仍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据了解，只有我们参与投资的这家公司在新加坡提供在线直播课程。

　　不过可以看到，学生选择线上一对一的趋势是非常明显的。因为新加坡国土面积有限，房租租金较高，如果能实现学生在线上课，对于培训机构来说将能节省一大笔场地租金费用。

　　教育产品推广主要依赖口碑传播、线下地推

　　新加坡教育培训机构的产品与服务推广，主要依赖口碑相传的模式。除了口碑，推广方式仍停留在地铁传单、户外广告等传统模式上。

　　当然，在行业竞争方面，新加坡教育培训机构的市场推广方式还是相对温和的，我们在新加坡并没看到过像国内“学大”、 “新东方”等机构推出的1元暑假课程，也很少看到类似“跟谁学”、 “魔方格”等互联网教育平台千万级的大额融资。国内教育培训机构使用的媒体公关、百度竞价、现金补贴等营销推广方式，在新加坡也非常罕见。

　　此外，国内很多公司比较激进，融资后，团队规模可能很快从30人发展到300、500人，甚至上千人。而对于新加坡创业企业来讲，发展节奏相对是比较保守的，高度遵循价值成长规律，更多是通过时间去积累、循序渐进。在新加坡的市场环境中，很难快速通过加大资本投入，快速催生一个教育产品。

　　（受访嘉宾为新加坡互享科技集团执行总监李疏，个人微信号：lishujes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