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整顿下的海淀黄庄

　　文 I 王敏

　　“先活下去。”某K12机构创始人赵利新说。

　　“我现在的想法是，整改一个地方是一个地方，整改个一个校区是一个校区，一个个按着国家的要求去做，这也是大势所趋。接下来，我想重点发展北京的东边和南边，海淀暂时先放弃。”

　　12月7日，海淀黄庄一带的教育机构被突击检查。其中金源、万柳、公主坟等地成为检查力度最严的地区。过去，这些地区也都以培训机构密集分布而知名。

　　这次检查由区负责人或街道负责人带领工商、税务、城管、消防、派出所、教委、街道等部门组成的巡查队入户排查。进门，巡查组亮明身份后，各个部门便开始查各个部门分内的工作。无办学许可证、超纲教学、收费超3个月、课程需要公示、收退费标准需要公示……这些都在检查的范围内。

　　“没有办学许可证，消防不合格，晚于8：30教学。如果被查出这三点，机构立刻被关闭，甚至有一些机构没有等到巡查队来，自己便关门停业了。” 某机构负责人透露，他所在的培训机构在近期经过了多轮检查。“巡查组进店就会查看辅导合同，防止存在收过多预收款的情况，然后挨个排查其他问题。”

　　如果不涉及原则性的证照问题和教学时间问题，涉及其余问题的培训机构则被要求写承诺书整改。

　　即使有办学许可证，每个校区也需要缴纳50万-200万元的经营保证金，经营保证金一般需要等到撤店的时候才会返还。　

　　“想关灯躲避检查是不可能的，除非不想干了。这段时间巡查组天天会过来，躲是躲不掉的。”另一机构负责人透露。　

　　同样关注着这些“教培密集区”的还有一批暗访者们，明察暗访让这些地区在这段时间的关注度瞬间倍增。培训机构的负责人们也越来越小心谨慎。

　　“检查了很多次了，我们是第一波接受检查的，反复整改。”赵利新说。

　　“12月底之前是检查最严厉的阶段。”

　　接近年底，整个北京教培圈都被一层紧张的氛围笼罩着。

　　“这次，整治是认真的”

　　12月10日傍晚，海淀区万柳。

　　“今天下午还有教委的人过来查，昨天下午也来了，还借我们一个教室开了个会。”

　　20：10，海淀万柳某大厦二层的一个教育机构里，刚刚经历过一轮检查的A老师对多知网说。

　　同一时间，除了楼上的一个舞蹈类培训机构还在上课，整栋楼里数十家品类不同的教育机构都已经下课关门。

　　“这次检查主要查办学许可证、消防安全和20：30放学这三点，所以我们20：20就要让学生开始收拾东西了，说不准待会儿过了20：30，还会有人来检查。”A老师说。　　

　　在这个教育机构的大厅里，办学许可证号和机构品牌的名字一起，被印在正对门最醒目的地方。而该机构为了拿下办学许可证也花了不少力气。　　

　　“还好我们‘老大’有先见之明，先拿到了办学许可证。”A老师言辞之间透露着些许紧张，同时还有几丝庆幸。　　

　　据他透露，该机构在办学许可证和消防安全两个方面已经基本达标，目前，只要能够保证学生在20：30之前放学就可以了。

　　然而，同在这栋大厦里的数十家教育机构，并不是每一家都像A老师的机构这么“幸运”。前文提到教委相关人员开的会，主题之一便是针对这栋大厦较高楼层的教育机构所存在的情况进行整改。

　　谈到最近的严查，某机构创始人表示，“这次，整治是认真的。”

　　没有办学许可证的机构，现在已经不能招收新生了。而对于一些机构，尤其是小机构来说，办学许可证并不容易获得。

　　赵利新透露：“上周很多机构才开始递交办学资质的材料，审核通过日期暂无时间表。现在政策规定可以申请营利性或非营利性，但事实上机构核名的时候只能通过非营利性申请，因为工商局网站还没十分完善，暂无关于营利性的学科类辅导机构的选项，有年底整改完成的时间点卡着，可是相关配套环节没有跟上，所以从上至下比较被动。”

　　此外，今年五月开始实施的消防新规对培训机构消防的要求更加严格，培训机构必须要有“二消”，一个是整栋楼的竣工验收合格证，即“大消防证”，另一个是培训机构租赁场地的消防，包括报警系统、灭火系统、防排烟系统、疏散指示等都要达到相关要求。

　　“消防合格证的办理流程十分复杂，而且商业楼只能晚上装修，一个机构的消防装修完成至少要2-3个月。在这个过程中，小机构最痛苦。本就势单力薄，加上手续的延缓、拖沓，小机构很难捱过办证的这个坎。”赵利新说。

　　同时，消防新规还要求，“4楼及4楼以上不能用做14周岁以下的少年儿童培训用地。”

　　提及此，A老师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排教室说：“虽然他们跟我们是同一间屋子，但他们其实是另一家品牌，上半年的时候校区在4楼以上，5月消防新规出来之后，便开始在这边装修，紧赶紧在7月份暑假开始前搬了下来。”

　　然而目前，在该栋大厦的4楼以上，还有不止1家面向1周岁以下学生的教育机构在营业。

　　被问到教师资格证，A老师从面前的抽屉里拿出几张复印件，“我今天下午才收上来，正准备贴呢！”

　　老师们的教师资格证还没有收齐，但是，A老师需要先把现有的都张贴出来。A老师还坦承，目前还有一些老师还未取得教师资格证，但是明年春天就会去考。

　　20：20，该教育机构的学生陆续从教室出来，跟上在大厅等待的父母回家。

　　等到20：30，该教育机构的教室几乎已经没人，只剩下大厅里几个学生及家长在和老师沟通。

　　机构越来越谨慎，但压线行为依然存在

　　对于教委的突击检查，A老师几乎已经适应了这种状态，并且对于政策针对培训机构的各种要求了如指掌。

　　在距离这栋大厦不足1公里的万柳另一栋大楼，某一对一培训机构面对来访人员，略显谨慎，老师B表示：“我们目前还没有遇到前来检查的人，但是听说最近查的很严。”同时她还说，“不过我们是一个全国性的连锁品牌，还是比较正规的。”　　

　　然而这个培训机构的大堂里，没有任何关于办学许可证、消防安全通知以及教师资格证等文件的公示。

　　向来访者推荐课程时，她首先向来访者介绍了课时较多的储值卡，需要家长存储 20000元左右，学生上课时长大概在1年左右，这超过了“不能一次性收费超过3个月”的规定。在来访者无意愿购买时间较长的课程时，B老师才转而向来访者推荐周内课时较短的课程包。

　　周一到周五期间，该机构安排的课程不多，大都是孩子来这里，在机构的班主任督促下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学生19点左右就会完成作业回家，不存在20：30还在上课的情况。而多知网走访的机构都在20：30之前都已经结束上课了。

　　至于机构的老师会不会留作业，B老师认为这应该由老师和学生按照实际情况进行，不能“一刀切”。课上老师也会根据学生实际情况，适当的向前预习一两个章节，但不会过于“超前学习”。　　

　　而对于公立校老师在外补课，B老师表示，这样的情况或许在小学没有了，但是在初中和高中，还是会有一些公立校的老师来上课，但这也是为了满足学生和家长的需要。

　　另一个被集中严查的区域世纪金源购物中心，某培训机构将办学许可证和消防证书都张贴在了前台显眼地位。　　

　　或许是由于近期密集的检查，C老师对于来访者显得十分谨慎。在问及课程的价格以及时长时，均表示需要家长领着孩子到机构进行一对一规划之后才能得知。

　　尽管朝阳区的严查整顿还没有密集开展起来，但在团结湖地区的一栋培训机构分布集中的大厦内，一家一对一培训机构已经将消防证书、办学许可证以及教师的教师资格证全部张贴在了显眼的位置，各项措施都十分齐全，其它方面也都积极按照相关规定去实施。

　　而就在这家培训机构的楼上，另一个品牌对于近日的严查反应却不截然不同。不仅大厅里没有任何的文件公示，而且据其老师介绍，其课时分为3万元档、6万元档、8万元档等，一次性存8万相当于一次性报两年，完全违背了“一次性收费不得超过3个月”的规定。

　　“我们还有一些全日制的学生每天会在这里上6个小时的课，就连他们在公立校的老师，也会建议这些学生来我们这里突击一下。”

　　“公立校老师我们肯定是有的，有的家长特别要求想要公立校的老师来给孩子上课。”

　　在距离年末只有不到20天之际，尽管政策的执行力度在加大，但是机构的压线行为依然存在。

　　全国各地都在和时间赛跑

　　2018年，因教委减负通知，从2019年起，“迎春杯”正式停办，改为ACM-ICPC信息学考试。受此次整改影响，12月7日，信息学考试ACM-ICPC发出紧急通知，活动转移到线上进行。

　　12月6日，朝阳区校外教育培训机构治理工作整改阶段推进会召开，会议指出，朝阳将针对奥体、望京、蓝岛等5个区域进行重点整治。

　　11月26日，教育部办公厅、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办公厅、应急管理部办公厅联合发布的《关于健全校外培训机构专项治理整改若干工作机制的通知》指出“2018年底前不能存在无证无照还在开展培训的机构”。

　　教育部的时间线卡在年底之前，2019年上半年就要开始验收，但是部分地区配套机制没有完善，各个区从上周开始才陆续开会公布标准，现在留给教育机构的时间并不多了。

　　视线放宽至全国。10月26日，教育部在北京召开了推进校外培训机构整改工作座谈会，集中约谈进度缓慢的省份，强调10月底前，各省份务必尽快出台设置标准并报教育部备案。

　　此后，江苏省召开了省教育系统专项治理工作部署会，贵州省贵阳市取缔关停违规校外培训机构510所，淮安经济技术开发区拆除了80块校外培训机构违规广告牌，沈阳已经将70多家培训机构列入黑名单……　　

　　各地各城之间的政策也不一样，落地实施的时间也不一样。有的城市上半年就公布了营利性培训机构的管理办法，比如上海。这样，培训机构时间就比较充裕，有的地方政策现在才出来，时间就比较紧。但是，年底前完成整改这一条，在全国没有改变，各地的地毯式整顿依然在进行。

　　“面对这种形势，我们创业者需要积极配合政府的检查，主动采取行动，希望得到肯定。中小培训机构的形势则更加严峻，由于不能招生不能续费，有的甚至需要先关门等执照下来再开业，中小机构会遇到很大的生存考验，可能有过半企业面临生死存亡。”赵利新说。

　　（以上所涉及人士均为化名）

　　王上、余甜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