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知网12月4日,在GES2018未来教育大会上,好未来教育集团联合创始人兼COO刘亚超,与苹果公司联合创始人Steve Wozniak围绕“教育与科技:未来的共生关系?”展开主题对话。
好未来教育集团联合创始人兼COO刘亚超(右)与苹果公司联合创始人Steve Wozniak(左)
以下为现场实录,经多知网整理:
AI是否能替代老师
刘亚超:首先我代表好未来,欢迎各位尤其是Steve Wozniak来参加GES2018未来教育大会,跟我们一起探讨科技与教育共生的问题。
我是一个数学老师,后来开始做教学管理工作。好未来的使命是“用科技推动教育进步”,我们花了很多精力研究新的科学技术如何赋能教育,并成立了AILab、脑科学实验室和大数据中心。
SteveWozniak的经历很传奇,众所周知,他是一位杰出的工程师,在七十年代就开发出Apple I、Apple II,改变了整个PC时代。但可能很多人不了解,Steve Wozniak在公立学校做了八年的小学老师。所以我想问您已经是非常杰出的工程师,为什么要进入教育行业做一名老师?
Steve Wozniak: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的父亲给我灌输了一个崇高的价值观,让我认为学校和教育是每个人迈向未来的重要路径。我觉得我得当个老师,同时我也非常有好奇心,想探索一下做个项目,所以学校教育对我非常有价值。
我跟父亲说,未来我要和他一样做一名电气工程师,同时要当一名五年级老师,因为曾经我的五年级老师让我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性。所以我这辈子一直在思考,我要为孩子教书,他们代表了世界的未来。
当时我特别喜欢大学的心理学课程。在教学过程中,可以影响孩子的心理。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在他上学的时候,我把电脑带到了学校。作为老师,把时间贡献出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就到中学当老师,在本地一所小学教了8年,每周授课7天。那时还是一名“明星”数学老师。我不想让孩子读很多报刊、文章,所有课程都是自己备课,这才是真正的创造力。
刘亚超:我觉得老师和工程师是两个不同的角色。工程师能创造出符合客户需求的新产品,是自我创新的一种表达。而老师更多地是调动学生,通过探索和创新学到新的知识。您觉得两个角色之间有关联吗?是否有相互借鉴的意义?
Steve Wozniak:两个角色有很大差异。当老师需要有很好的人际交往能力,不仅需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也要设身处地的考虑学生如何思考,学生是否能听懂,学生是否能学到知识。
我教课的时候,如果学生不能接受、体验和享受我的内容,其实是没有价值的。你必须保证你提供的内容能够激励他们、让他们愿意多学、多求知,让课堂充满乐趣。如果真的想要激励孩子,就要勇于挑战。
Steve Wozniak:我反过来也想问您一个问题。技术在未来会取代很多所谓低技能的职业,这个对教育者意味着什么?
刘亚超:技术一直都在替代人类的工作,为人类赋能。从农业时代到工业时代,很多重复性工作都被替代掉了。随着互联网、AI等技术的发展,能用逻辑来推演的工作可能都会被替代。
作为老师,更多要从过去传授知识、题目、解题方法,转变为教授其背后的原有,获取新知识的过程很关键,让他们学会学习、认知世界。我们不仅在知识和技能上肩负责任,自身的行为、价值观、情感表达以及对很多问题的看法,都会对孩子产生认知上的帮助或引导。在相当长一段时间,这些都是技术不可替代的。
Steve Wozniak:我完全赞同您的理解。
刘亚超:我在读您自传的时看到,您帮助过您孩子的同学辅导过功课。当孩子学习遇到困难,您为了激励他说“如果你认真学习,就可以用电脑来提交作业。”于是孩子特别受鼓舞。您觉得教育的过程中什么东西最关键?教育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Steve Wozniak:我非常幸运,因为我全职当老师,八年每天都在小学教课,每周教七天。但我同时是一个所谓“自愿”的老师,我的课程都在课后,学生100%自愿选择我的课程,我希望能够振奋我的学生。那时电脑都又笨又重,有个小女孩厌学,我把她带到我家,用几周时间教她用电脑,每天花两小时告诉她怎么在电脑上打印一份报告。其他学生用笔20分钟就能写完,她得花两个小时,电脑重振了她学习的兴趣。我认为如果我能解决一个孩子的问题,也能帮助其他孩子。
同时,我们的学习“寓教于乐”,我和孩子可以通过网络来交流。当时我的学校可以接入美国在线网络,所以我可以告诉他们如何更新电脑系统、如何用电脑把作业做得更漂亮,老师的鼓励和夸奖唐学生受到激励,就会越来越想学、爱学。我也从来不愿意让我的课堂非常枯燥,如果某一天他们学不懂,第二天我就修改一下。
科技+教育的未来可能性
Steve Wozniak:那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除了AI之外,还有哪些新兴技术对于教育有较大影响?
刘亚超:互联网已经在改变教育,很多在线教育公司在线上提供特别多的教育资源。但随着5G时代的到来,VR也会对教育产生很大影响。互联网解决的是教育地理位置的问题,一个美国的英语老师可以教中国人学口语,北京的著名数学老师可以教一个边远山区的孩子。
而VR有可能把二维世界变成虚拟的三维世界。从PC时代到移动时代,我们使用智能终端时间非常长。PC时代可能只有1个小时,现在使用终端可能有四五个小时。我估计到VR时代,这个时间可能会倒过来,我们一天可能有70%的时间活在虚拟世界。在教育行业中,很多教学活动可能会从现在的物理世界转变到虚拟世界中。有可能你坐在美国,我坐在中国,但我们同样在GES未来教育大会,所以我认为VR会产生重大影响。
同时,生物学和脑科学可能对教育也会产生巨大影响。我感觉教育一直都是单方面的,我们设计教材、体系,让所有孩子去学,但对每个学生个体的了解非常有限,不太了解他天生擅长或者不擅长的部分及每个孩子思维方式有何不同。这样,我们采用的教育方式和内容无法定制化和个性化。所以,技术的进步很有可能促进整个教育体系的变革,最后真正有可能实现所谓的个性化教育。
Steve Wozniak:非常感谢您的精彩回答,我希望成为VR时代的学生。
刘亚超:全世界的教育体系都很类似,您觉得现在整个教育体系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科技能做出什么改变?您看到了哪些科技给教育带来的改变?
Steve Wozniak:目前教育体系面临的问题,在过去数百年都存在。学生在过去只是快速地学,而现在我们应该让他们学会思考和解决问题。我们设置考试,试卷有正确的答案,但这并不会推动音乐、艺术等创造力的培养。所以,我们要引发学生去思考,而个人计算机在学校会带来很大变化。
曾经,我买了一部Apple I送给了一位女性。后来她把计算机带到了小学进行教学。我认为,那个时候计算机在教学中带来了改变,但并没有让人们变得更加聪明,只是现在学校拥有的标配工具。
技术究竟可以做出哪些贡献?如果我们有一位计算机老师,它像朋友一样可以问它问题,它会看你的眼睛,了解你和你的生活、家人,也知道你喜欢的笑话,那么它不仅仅是一个教育设备,也是朋友。
但是我们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计算机老师,可能将来也不会有。机器无法像人类那样思考,但我们可以让这些年轻学生觉得,老师就是他们的朋友。
我认为,在教学上学生有一个好老师非常重要。我希望有一天计算机能够成为这样的好老师,但是现在还没有达到。学生可以自己研究计算机,他们学习的速度可以比过去都快,但是这并不是学校的标配。
另外,在学校中,一个课堂有1名老师、30名学生。这样的师生比限制和束缚了我们,因为学校的预算是有限的。很多年前,世界决定我们应把教育提供给每一个人,不管你是处于怎么样的社会地位,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有着不同性别和种族,都要实现全民教育,让所有人接受教育。如果我们有更多预算的话,我们可以有更多老师、做更长期的项目,帮助学生获得更多的教育资源。
Steve Wozniak: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教育的结构性特别强,我们可以做些什么让学生具有创意,以不同方式去思考呢?
刘亚超: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跟您刚才的回答连接在一起。您提到了“师生比”,包括现在学校结构化的问题。我感觉现在的教育,是整个工业时代塑造的一个模型,以效率为先,希望所有人都接受教育,但社会资源又有限,所以我们只能用1:30的师生比。但这可能发生在发达国家和地区,但是在很多地方可能是1:40甚至1:50。
这其实是一个悖论。我们希望师生比降低,老师能激发和唤醒孩子,但我们的资源又有限。刚才您提到计算机老师,我的理解它应该是一个AI老师,可以跟学生对话。所以技术可能会保证教育资源供给,把教育成本降到足够低,才有可能实现新的变化。
对于“结构化”,我的理解是:
第一,我们在教学路径上需要变革。现在我们的教学路径是标准的教学流程,所有孩子都要上完一、二、三年级。我觉得要把它建立在个性化基础上,这就要求我们用技术,把所有的知识、题目包括孩子的特点做成“底层”,以支撑个性化;
第二,我们要把师生比降下来。对老师而言,将来如果有AI老师作为助手,他们有可能实现个性化教学。一部分知识的传授会被AI老师替代,比如讲一个知识点、做一个实验,如果有充分的逻辑性,孩子就可以跟着电脑学习,让老师把精力放在更多的引领和创新上;
第三,我们要改变教学的测评。现在,我们的测评都是唯一答案,这对创新思维本身就是很大的障碍,让孩子们从封闭的问题中找到唯一结果,这其中是不鼓励创新的。所以,在考核过程中,我们更多需要观察孩子的学习过程,将题目做的开放一点,允许多个答案和可能性。然后通过过程和多个结果,鼓励孩子通过创新解决问题。
不管怎么讲,我觉得科学技术如果不能在教育中深度参与和赋能,我们期待的美好教育,可能是原有水平上的重复,或者社会上少数有资源的人才能享受有创造性的教育。
Steve Wozniak:我完全赞同您所讲的。
刘亚超:您作为一个以创新闻名的发明家,如何假设资源是无限大的,您会发明一个怎样的产品来推动教育进步呢?
Steve Wozniak:产品本身不会带来太大变化。这些学生对自己生活的自信、对不确定性生活的准备,产品本身应该无法解决。现在,很多学校有很多工具可用。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在学校里,老师们教授很多关于世界的事实,我们必须要记住美国五十个州中每个州的首府是哪里。
但是现在有搜索引擎,为什么还要让学生记呢?因为将来我们教学生,要让他们感到自信、有创意和创造力。比如一些学生会辍学,在8岁的时候他们觉得学校不那么重要。因为每次考试中,都要让学生找到正确答案,无法答对的孩子就会觉得自己不聪明,他们可能就会辍学,就会放弃。因此,我们需要借助这样一个系统。如果他们有一些关于生活的想法和选择,应该尊重他们,而不仅仅是给他们正确的答案,不能说我比你年纪大,我更有经验,你要听我的。
所以,我们应该为这些孩子赋能,让他们知道他们可以在未来世界中发挥重要作用。当学生上学的时候,我们告诉他们,你们不能去打开这个抽屉,如果所有人都打开而没人认真听讲,老师就无法控制这个课堂。我们希望学生能选择他们想学的,在生活中学到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在我长大的时候,根本没有关于计算机领域的书。我在校外学到的一些东西,让我爱上了计算机这样一个学科。所以我们必须要关注我们的孩子,按照他们的特征教授他们,把他们看做是自己的家人。
如何推进教育的跨界合作
Steve Wozniak:我有一个问题,您觉得不同国家、机构应该如何更好合作,共享它们的最佳实践?
刘亚超:您指的是教育的最佳实践?
Steve Wozniak:教育以及生活的最佳实践。
刘亚超:第一,应该借助互联网这样的第三方平台来制定标准。互联网的发展,已经让全世界可以分享生活、分享实践,但是分享是需要标准的,否则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教育、所有的教育资源有不同的标准,它们之间的流通和对接无法实现。所有只有第三方来制定底层标准之后,大家都会跟这个标准对接,教育资源之间的流通才会出现。
第二,要借助一些经济力量,比如说提供资源的人是否应该获得其它权利?索取教育资源的人是否有义务一起推动分享平台的发展?这在教育里可能不成熟,但在科研领域,所有科学家都会在公开杂志上发表论文,又会有第三方资源网站,将论文以标准形式存储起来,供全球科学家引用。真正有创新性的文章会被大家索引并认可,使用创新成果的人也会获得相应的好处。
Steve Wozniak:你觉得开源是否能够发挥作用呢?
刘亚超:完全的开源会解决一部分问题,但不会解决所有问题。在贡献资源和索取资源间,要有一定交易成本,有一定的激励体系才会保证资源的质量。如果完全开源,第三方可能得不到足够的经济支持,无法完善产品和标准,无法让这个平台变得更加强大,有可能会局限在其中的一部分资源上,或一部分人群里使用。
Steve Wozniak:开源的定义,应该可以分享给其他机构和国家。其他人所做的工作,可以和自己的知识结合起来,这样的话可以实现1+1>2的情况。
刘亚超:我们聊一聊在线教育。因为我听说您做了一个网站,为很多人提供科技和教育的普及。您能谈谈做这个网站的初心是什么?您觉得它现在做的怎么样?
Steve Wozniak:我这个网站在亚利桑那,并在世界各地扩张,已经建立有一年的时间。
我们有非常多毕业生,他们毕业后要去找工作,但是他们有专业的区别。我们按照项目类别划分,可以让当地公司找到他们需要的专业人员、网上的解决方案以及如何利用独特方式使用硬件。
同时,我希望每个学生不要上同样的课程,而可以自主选择、设计课程和专业。例如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有一个创意研究学院,学生可以跟导师确定他们想选择的专业,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规划将来的生活,选择并设计自己的专业,我对这样的项目感到特别骄傲。这是一个私立学校,他们所做的跟我的观念正好一致。
刘亚超:您刚才提到的网站帮助学校解决了问题吗?跟学校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
Steve Wozniak:普通的学校在职业培训方面没有选择权,它提供的课程和你未来想做的不匹配,我们给他们这种选择权。我反过来问一个问题,大家都在讨论公平获取教育课程、课标,您觉得教育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刘亚超:我认为,教育最大的挑战,是社会发展中人类需求产生的巨大变化。技术已经改变了很多行业,越来越多的工作不需要人去做。计算本身是一种工作,但是计算机现在已经很发达了。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把过去的知识通过记忆、重复练习放到脑子里,对在社会上解决问题、进行创新是局限的。但社会更需要的是创新型、复合型的人才。教育应该在创新探索、鼓励孩子自我认知上付出更多。
Steve Wozniak:我个人感觉,很多人毕业之后,觉得不需要学什么,可以做一些低技术性的工作。但是未来没有这样的工作,例如自助柜台等机器,可以取代这些低技能的工作。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要找工作,必须要有某种技能。
做为老师的美好时光
Steve Wozniak:您为什么想当老师,当老师的动机是什么呢?您当老师中的要点是什么?在知名中国企业担任COO,您觉得这两个角色您更喜欢哪个?
刘亚超:我是在博士期间兼职做老师,这段经历对我的触动非常大。每次上课后,我都感觉身体特别累,但我发现跟孩子交流之后,我能够唤醒孩子的兴趣、释放孩子的潜能、解决了某些问题后,他的喜悦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成就感。当我的学生说,刘老师你讲得很好,我因为你特别喜欢数学的时候,这给我带来了无穷的动力。
所以您问,当老师和COO哪个好?我认为当老师好。
今天我们讨论很多教育科技的问题,核心问题就是创新。无论教育还是科技,都和创新有关。
刘亚超:您在PC时代做了非常伟大的创新和发明。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您认为这种创新是否能批量生成?我们在教育体系中有没有什么好的批量方法?
Steve Wozniak:我一辈子都在想这个问题,想做一个创新的人。我的一些想法,别人都没有想过,不在教科书里,也是一个更好的办法,而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办法。其实我花了一万个小时考虑这个事情,更好的想想不同的项目、以及别人从来没有的点子。
但是这是一种性格,有的人天生就是这种工程师性格,他的思维就是你给我一本书、一个设计,我从头到尾把这道算术题算清楚,设计软件、硬件,利用各种各样的数字技术做出来。但是有一类人性格不一样,他就是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不是老老实实的工程师,而是一个发明家。
我碰到过很多这样的人,他希望能建一个自己的实验室,将奇思妙想变成实实在在的产品。网上有很多工程师社群,他们不想上学、不想去公司,就想实现这些奇思妙想,这对任何公司可能毫无意义。但是他们如果把这个事情做的很有趣,想向别人炫耀一番,得到别人的夸奖,就觉得特别开心。他们每次实现奇思妙想,大脑就会更聪明,创意就更多,就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未来就能提出特别新颖的课题。我觉得,这是一种性格,是一种素质,成型之后在23岁后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果你不是发明家,这很难培训出来,再努力恐怕也没有办法改变固有性格。
另外,我们还可以做的一件事情,是鼓励我们的学生敢于走出教室、勇于探索。我们可以给孩子买一些积木、线缆等教学工具,让他们搭搭积木、连接线缆。因为孩子平时没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玩具。我也觉得,做老师期间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光。
刘亚超:科技是社会发展的速度,教育是社会发展的加速度。这两个话题都是没有尽头的问题,可以一直探讨下去,对整个社会都非常重要。我们今天做了有限的探讨,我们要感谢Steve Wozniak,谢谢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跟我们一起分享科技和教育。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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